绝妙赞美
对天生的尤物我们要求蕃盛,
以便美的玫瑰永远不会枯死。
你现在是大地的清新的点缀,
又是锦绣阳春的唯一的前锋。
如果我写得出你美目的流盼,
用清新的韵律细数你的秀妍,
未来的时代会说:“这诗人撒谎:
这样的天资哪里会落在人间!”
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?
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:
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,
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:
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,
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,
只要一天有人类,或人有眼睛,
这诗将长存,并且赐给你生命。
绝世的美色,驾御着一切美色,
既使男人眩晕,又使女人震惊。
为讨好白天,我告它你是光明,
在阴云密布时你将把它映照。
我又这样去讨黑夜的欢心:
当星星不眨眼,你将为它闪耀。
我的诗神怎么会找不到诗料,
当你还呼吸着,灌注给我的诗哦。
哦,我怎能不越礼地把你歌颂,
当我的最优美部分全属于你?
你的本质是什么,用什么造成,
使得万千个倩影都追随着你?
每人都只有一个,每人,一个影;
你一人,却能幻作千万个影子。
试为阿都尼写生,他的画像
不过是模仿你的拙劣的赝品;
尽量把美容术施在海伦颊上,
便是你披上希腊妆的新的真身。
一提起春的明媚和秋的丰饶,
一个把你的绰约的倩影显示,
另一个却是你的慷慨的写照;
一切天生的俊秀都蕴含着你。
一切外界的妩媚都有你的份,
但谁都没有你那颗坚贞的心。
让我晓得古人曾经怎样说法,
关于你那雍容的体态的神奇;
是我们高明,还是他们优越,
或者所谓演变其实并无二致。
哦,我敢肯定,不少才子在前代
曾经赞扬过远不如你的题材。
你那众目共睹的无暇的芳容,
谁的心思都不能再加以增改;
众口,灵魂的声音,都一致赞同:
赤的真理,连仇人也无法掩盖。
你受人指摘,并不是你的瑕疵,
因为美丽永远是诽谤的对象。
对你的赞美,褒奖着每本诗集。
你的智慧和姿色都一样出众,
又发觉你的价值比我的赞美高。
我从不觉得你需要涂脂荡粉,
因而从不用脂粉涂你的朱颜;
我发觉,或以为发觉,你的风韵
远超过诗人献你的无味缱绻。
但谁写到你,只要他能够表现
你就是你,他的故事已够伟大。
让他只照你原稿忠实地直抄,
别把造化的清新的素描弄坏,
这样的摹本已显出他的巧妙,
使他的风格到处受人们崇拜。
但上天造你的时候早已注定
柔情要永远在你的脸上逗留;
不管你的心怎样变幻无凭准,
你眼睛只能诉说旖旎和温柔。
我也不羡慕那百合花的洁白,
也不赞美玫瑰花的一片红晕;
它们不过是香,是悦目的雕刻,
你才是它们所要摹拟的真身。
我还看见许多花,但没有一朵
不从你那里偷取芬芳和婀娜。
“真的固定色彩不必用色彩绘;
美也不用翰墨把美的真容画;
用不着搀杂,完美永远是完美。”
我的诗神的产品多贫乏可怜!
分明有无限天地可炫耀才华,
可是她的题材,尽管一无妆点,
比加上我的赞美价值还要大!
别非难我,如果我写不出什么!
照照镜子吧,看看你镜中的面孔
多么超越我的怪笨拙的创作,
使我的诗失色,叫我无地自容。
那可不是罪过吗,努力要增饰,
反而把原来无瑕的题材涂毁?
因为我的诗并没有其他目的,
除了要模仿你的才情和妩媚;
是的,你的镜子,当你向它端详,
所反映的远远多于我的诗章。
过去“美、善和真”常常分道扬镳,
到今天才在一个人身上协调。
我发觉那些古拙的笔所表达
恰好是你现在所占领的姿色。
大家齐声说:这就是美的真容。
至珍爱情
可是,我敢指天发誓,我的爱侣
胜似任何被捧作天仙的美女。
那么,爱人又被爱,我多么幸福!
一想起你的爱使我那么富有,
和帝王换位我也不屑于屈就。
但是只要那刻我想起你,挚友
损失全收回,悲哀也化为乌有。
因为无论美、门第、财富或才华,
或这一切,或其一或多余这一切,
在你身上登峰造极,我都把
我的爱在你这个宝藏上嫁接。
我的眼和我的心在作殊死战,
怎样去把你姣好的容貌分赃;
眼儿要把心和你的形象隔断,
心儿又不甘愿把这权利相让。
心儿声称你在它的深处潜隐,
从没有明眸闯得进它的宝箱;
被告却把这申辩坚决地否认,
说是你的倩影在它里面珍藏。
为解决这悬案就不得不邀请
我心里所有的住户-思想-协商;
它们的共同的判词终于决定
明眸和亲挚的心应得的分量
如下:你的仪表属于我的眼睛,
而我的心占有你心里的爱情。
你我的相爱全出于一片至诚,
尽管不同的生活把我们隔开,
这纵然改变不了爱情的真纯,
却偷掉许多密约佳期的欢快。
别离呵!你会给我多大的痛创,
倘若你辛酸的闲暇不批准我
拿出甜蜜的情思来款待时光,
用甜言把时光和相思蒙混过。
我可以原谅你的掠夺,温柔贼,
虽然你把我仅有的通通偷走;
可是,忍受爱情的暗算,爱晓得,
比憎恨的明伤是更大的烦扰。
风流的妩媚,连你的恶也妩媚,
尽管毒杀我,我们可别相仇视。
你那放荡不羁所犯的风流罪
(当我有时候远远离开你的心)
与你的美貌和青春那么相配,
无论到哪里,诱惑都把你追寻。
你那么温文,谁不想把你夺取?
那么姣好,又怎么不被人围攻?
而当女人追求,凡女人的儿子
谁能坚苦挣扎,不向她怀里送?
天天都是黑夜一直到看见你,
夜夜是白天当好梦把你显示!
那么,纵使我的腿站在那离你
最远的天涯,对我有什么妨碍?
空灵的思想无论想到达哪里,
它立刻可以飞越崇山和大海。
但你,比起你来珠宝也成废品,
你,我最亲最好和唯一的牵挂。
从你所在地我何必匆匆跑走?
除非是归来,绝对不用把路赶。
你真运气,你的美德能够使人
有你喜洋洋,你不在,不胜憧憬。
也不敢用妒忌的念头去探索
你究竟在哪里,或者为什么忙碌,
只是,像个可怜的奴隶,呆想着
你所在的地方,人们会多幸福。
爱这呆子是那么无救药的呆
凭你为所欲为,他都不觉得坏。
我的心需要你,像生命需要食粮,
或者像大地需要及时的甘霖。
我,有时觉得最好独自伴着你,
忽然又觉得该把你当众夸耀:
有时饱餐秀色后腻到化不开,
渐渐地又饿得慌要瞟你一眼。
你的眼睛,曾教会哑巴们歌唱,
曾教会沉重的愚昧高飞上天,
又把新羽毛加给博学的翅膀,
加给温文尔雅以两重的尊严。
可是我的诗应该最使你骄傲,
他们的诞生全在你的感召下:
对别人的作品你只润饰格调,
用你的美在他们才华上添花。
但对于我,你就是我全部艺术,
把我的愚拙提到博学的高度。
听人赞美你,我说“的确,很对”,
凭他们怎样歌颂我总嫌不够;
但只在心里说,因为我对你的爱
虽拙于词令,行动却永远带头。
因为我全部情思那么倾向你。
有人夸耀门第,有人夸耀技巧,
有人夸耀财富,有人夸耀体力;
有人夸耀新妆,丑怪尽管时髦;
有人夸耀鹰犬,有人夸耀骏骥;
每种嗜好都各饶特殊的趣味,
每一种都各自以为其乐无穷:
可是这些癖好都不合我口胃——
我把它们融入更大的乐趣中。
你的爱对我比门第还要豪华,
比财富还要丰裕,比艳妆光彩,
它们的乐趣远胜过鹰犬和骏马;
有了你,我便可以笑傲全世界。
生命也不会比你的爱更长久,
因为生命只靠你的爱才能活。
多少爱慕你的人会被你拐走,
假如你肯把你全部力量使出!
离开了你,日子多么像严冬,
你,飞逝的流年中唯一的欢乐!
你不在,连小鸟也停止了唱歌。
真和美都与我的爱相依相守。
脑袋里有什么,笔墨形容得出,
我这颗真心不已经对你描画?
还有什么新东西可说可记录,
以表白我的爱或者你的真价?
没有,乖乖;可是,虔诚的祷词
我没有一天不把它复说一遍;
老话并不老;你属我,我也属你,
就像我祝福你名字的头一天。
所以永恒的爱在长青爱匣里,
不会蒙受年岁的损害和尘土,
不会让皱纹占据应有的位置,
反而把老时光当作永久的家奴;
发觉最初的爱苗依旧得保养,
尽管时光和外貌都盼它枯黄。
哦,千万别埋怨我改变过心肠,
别离虽似乎减低了我的热情。
正如我抛不开自己远走他方,
我一刻也离不开你,我的灵魂。
你是我的爱的家:我虽曾流浪,
现在已经像远行的游子归来;
并准时到家,没有跟时光改样,
而且把洗涤我污点的水带来。
哦,请千万别相信(尽管我难免
和别人一样经不起各种试诱)
我的天性那么荒唐和鄙贱
竟抛弃你这至宝去追求乌有;
这无限的宇宙对我都是虚幻;
你才是,我的玫瑰,我全部财产。
你是我整个宇宙,我必须努力
从你的口里听取我的荣和辱。
你那么根深蒂固长在我心里,
全世界,除了你,我都认为死去。
自从离开你,眼睛便移居心里,
于是那双指挥我行动的眼睛,
无论见到粗俗或幽雅的景色,
最畸形的怪物或绝艳的面孔,
山或海,日或夜,乌鸦或者白鸽,
眼睛立刻塑成你美妙的姿容。
心中满是你,什么再也装不下,
就这样我的真心教眼睛说假话。
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
会有任何障碍;爱算不得真爱,
若是一看见人家改变便转舵,
或者一看见人家转弯便离开。
哦,决不!爱是亘古长明的塔灯,
它定睛望着风暴却兀不为动;
爱又是指引迷舟的一颗恒星,
你可量它多高,它所值却无穷。
爱不受时光的播弄,尽管红颜
和皓齿难免遭受时光的毒手;
爱并不因瞬息的改变而改变,
它巍然矗立直到末日的尽头。
我这话若说错,并被证明不确,
就算我没写诗,也没人真爱过。
因为我的诉状说我急于证明
你对我的爱多么忠贞和坚定。
多少次,我的音乐,当你在弹奏
音乐,我眼看那些幸福的琴键
跟着你那轻盈的手指的挑逗,
发出悦耳的旋律,使我神魂颠倒,
我多么艳羡那些琴键轻快地
跳起来狂吻你那温柔的掌心,
而我可怜的嘴唇,本该有这权利,
只能红着脸对琴键的放肆出神!
经不起这引逗,我嘴唇巴不得
做那些舞蹈着的得意小木片,
因为你手指在它们身上轻掠,
使枯木比活嘴唇更值得艳羡。
冒失的琴键既由此得到快乐,
请把手指给他们,把嘴唇给我。
一切缺少你的颜色的都是丑。
我还有什么可以自豪的优点,
傲慢到不屑于为你服役奔命,
既然我的美都崇拜你的缺陷,
唯你的眼波的流徙转移是听?
爱神放下他的火炬,沉沉睡去:
月神的一个仙女乘了这机会
赶快把那枝煽动爱火的火炬
浸入山间一道冰冷冷的泉水;
泉水,既从这神圣的火炬得来
一股不灭的热,就永远在燃烧,
变成了沸腾的泉,一直到现在
还证实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。
但这火炬又在我情妇眼里点火,
为了试验,爱神碰一下我胸口,
我马上不舒服,又急躁又难过,
一刻不停地跑向温泉去求救,
但全不见效:能治好我的温泉
只有新燃起爱火的、我情人的眼。
小小爱神有一次呼呼地睡着,
把点燃心焰的火炬放在一边,
一群蹁跹的贞洁的仙女恰巧
走过;其中最美的一个天仙
用她处女的手把那曾经烧红
万千颗赤心的火炬偷偷拿走,
于是这玩火小法师在酣睡中
便缴械给那贞女的纤纤素手。
她把火炬往附近冷泉里一浸,
泉水被爱神的烈火烧得沸腾,
变成了温泉,能消除人间百病;
但我呵,被我情妇播弄得头疼,
跑去温泉就医,才把这点弄清:
爱烧热泉水,泉水冷不了爱情。
人世洞察
因为哪里会有女人那么淑贞
她那处女的胎不愿被你耕种?
哪有男人那么蠢,他竟甘心
做自己的坟墓,绝自己的血统?
看吧,浪子在世上的种种浪费
只换了主人,世界仍然在享受;
但美的消耗在人间将有终尾:
留着不用,就等于任由它腐朽。
当我默察一切活泼泼的生机
保持他们的芳菲都不过一瞬,
宇宙的舞台只搬弄一些把戏
被上苍的星宿在冥冥中牵引;
当我发掘人和草木一样蕃衍,
任同一的天把他鼓励和阻挠,
少壮时欣欣向荣,盛极又必反,
繁华和璀璨都被从记忆抹掉;
于是这一切奄忽浮生的征候
便把妙龄的你在我眼前呈列,
眼见残暴的时光与腐朽同谋,
要把你青春的白昼化作黑夜;
为了你的爱我将和时光争持:
他摧折你,我要把你重新接枝。
多少次我曾看见灿烂的朝阳
用他那至尊的眼媚悦着山顶,
金色的脸庞吻着青碧的草场,
把黯淡的溪水镀成一片黄金:
然后蓦地任那最卑贱的云彩
带着黑影驰过他神圣的霁颜,
把他从这凄凉的世界藏起来,
偷移向西方去掩埋他的污点;
同样,我的太阳曾在一个清朝
带着辉煌的光华临照我前额;
但是唉!他只一刻是我的荣耀,
下界的乌云已把他和我遮隔。
我的爱却并不因此把他鄙贱,
天上的太阳有瑕疵,何况人间!
我曾喝下了多少鲛人的泪珠
从我心中地狱般的锅里蒸出来,
把恐惧当希望,又把希望当恐惧,
眼看着要胜利,结果还是失败!
我的心犯了多少可怜的错误,
正好当它自以为再幸福不过;
我的音乐,为何听音乐会生悲?
甜蜜不相克,快乐使快乐欢笑。
为何爱那你不高兴爱的东西,
或者为何乐于接受你的烦恼?
宁可卑劣,也不愿负卑劣的虚名,
当我们的清白蒙上不白之冤,
当正当的娱乐被人妄加恶声,
不体察我们的感情,只凭偏见。
为什么别人虚伪淫猥的眼睛
有权赞扬或诋毁我活跃的血?
专侦伺我的弱点而比我坏的人,
为什么把我认为善的恣意污蔑?
我就是我,他们对于我的诋毁
只能够宣扬他们自己的卑鄙:
我本方正,他们的视线自不轨;
这种坏心眼怎么配把我非议?
除非他们固执这糊涂的邪说:
恶是人性,统治着世间的是恶。
时光飞逝
当四十个冬天围攻你的朱颜,
在你美的园地挖下深的战壕,
你青春的华服,那么被人艳羡,
将成褴褛的败絮,谁也不要瞧。
那些时辰曾经用轻盈的细工
织就这众目共注的可爱明眸,
终有天对它摆出魔王的面孔,
把绝代佳丽剁成龙锺的老丑。
饕餮的时光,去磨钝雄狮的爪,
命大地吞噬自己宠爱的幼婴,
去猛虎的颚下把它利牙拔掉,
焚毁长寿的凤凰,灭绝它的种,
使季节在你飞逝时或悲或喜;
而且,捷足的时光,尽肆意地摧残
这大千世界和她易谢的芳菲;
只有这极恶大罪我禁止你犯:
哦,别把岁月刻在我爱的额上,
或用古老的铁笔乱画下皱纹:
在你的飞逝里不要把它弄脏,
好留给后世永作美丽的典型。
尽管猖狂,老时光,凭你多狠,
我的爱在我诗里将万古长青。
像波浪滔滔不息地滚向沙滩;
我们的光阴息息奔赴着终点;
后浪和前浪不断地循环替换,
前推后拥,一个个在奋勇争先。
生辰,一度涌现于光明的金海,
爬行到壮年,然后,既登上极顶,
凶冥的日蚀便遮没它的光彩,
时光又撕毁了它从前的赠品。
时光戳破了青春颊上的光艳,
在美的前额挖下深陷的战壕,
自然的至珍都被它肆意狂喊,
一切挺立的都难逃它的镰刀:
可是我的诗未来将屹立千古,
歌颂你的美德,不管它多残酷!
像我现在一样,我爱人将不免
被时光的毒手所粉碎和消耗,
当时辰吸干他的血,使他的脸
布满了皱纹;当他韶年的清朝
已经爬到暮年的巉岩的黑夜,
使他所占领的一切风流逸韵
都渐渐消灭或已经全部消灭,
偷走了他的春天所有的至珍;
为那时候我现在就厉兵秣马
去抵抗凶暴时光的残酷利刃,
使他无法把我爱的芳菲抹煞,
虽则他能够砍断我爱的生命。
他的丰韵将在这些诗里现形,
墨迹长在,而他也将万古长青。
当我眼见前代的富丽和豪华
被时光的手毫不留情地磨灭;
当巍峨的塔我眼见沦为碎瓦,
连不朽的铜也不免一场浩劫;
当我眼见那欲壑难填的大海
一步一步把岸上的疆土侵蚀,
汪洋的水又渐渐被陆地覆盖,
失既变成了得,得又变成了失;
当我看见这一切扰攘和废兴,
或者连废兴一旦也化为乌有;
毁灭便教我再三这样地反省:
时光终要跑来把我的爱带走。
哦,多么致命的思想!它只能够
哭着去把那刻刻怕失去的占有。
我敢这样发誓:我将万古不渝,
不管你和你的镰刀多么锋利。
独身则一切皆空
别任性:你那么标致,何必甘心
做死的胜利品,让蛆虫做子孙。
你那么貌美,愿你也一样心慈,
否则至少对你自己要温柔。
另造一个你吧,你若是真爱我,
让美在你儿子或你身上永活。
没什么抵挡得住时光的毒手,
除了生育,当他来要把你拘走。
看,当普照万物的太阳从东方
抬起了火红的头,下界的眼睛
都对他初升的景象表示敬仰,
用目光来恭候他神圣的驾临;
然后他既登上了苍穹的极峰,
像精力饱满的壮年,雄姿英发,
万民的眼睛依旧膜拜他的峥嵘,
紧紧追随着他那疾驰的金驾。
但当他,像耄年拖着尘倦的车轮,
从绝顶颤巍巍地离开了白天,
众目便一齐从他下沉的足印
移开它们那原来恭顺的视线。
同样,你的灿烂的日中一消逝,
你就会悄悄死去,如果没有后嗣。
哦,但愿你是你自己,但爱呀,你
终非你有,当你不再活在世上:
对这降临的日子你得要准备,
快交给别人你那俊秀的肖像。
这样,你所租赁的朱颜就永远
不会有满期;于是你又将变成
你自己,当你已经离开了人间,
既然你儿子保留着你的倩影。
谁肯让一座这样的华厦倾颓,
如果小心地看守便可以维护
它的光彩,去抵抗隆冬的狂吹
和那冷酷的死神无情的暴怒?
哦,除非是浪子;我爱呀,你知道
你有父亲;让你儿子也可自豪。
照照镜子,告诉你那镜中的脸庞,
说现在这庞儿应该另造一副;
如果不赶快为它重修殿堂,
就欺骗世界,剥掉母亲的幸福。
你现在站在黄金时辰的绝顶,
许多少女的花园,还未经播种,
贞洁地切盼你那绚烂的群英,
比你的画像更酷肖你的真容:
只有生命的线能把生命重描;
时光的画笔,或者我这支弱管,
无论内心的美或外貌的姣好,
都不能使你在人们面前活现。
献出你自己依然保有你自己,
而你得活着,靠你自己的妙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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